撰文╱馬丁代爾(Diane Martindale)
翻譯/姚若潔

奧格登從事探索死亡研究的理由:「我希望提供數據,爭論的雙方可以藉此回饋到他們的行動主義。」
1990 年,加拿大溫哥華的一位HIV帶原者路易斯(David Lewis)到當地報社,宣稱自己曾協助八位受愛滋病所苦的朋友自殺。這以加拿大法律來說是謀殺行為。對多數人而言,這則新聞只是肯定了他們長期以來對愛 滋病社群的懷疑。但是,對當時正在尋找研究主題的西門菲沙大學犯罪學研究生奧格登(Russel Ogden)來說,這正是一個好機會,可以踏入科學家不曾探索過的領域。
「在我自己認識的人中,有好些人已經與安樂死這議題共處了一段時 間。」奧格登如此回憶。據信,他是北美第一位研究者,正規研究協助自殺與安樂死究竟如何秘密實行。1994年,奧格登發表了他的碩士論文,其中記錄了這類 非法網絡的內部運作。他的發現驚動全國,也為自己烙上了標記:加拿大最具爭議性研究者之一。
從那時起,奧格登就面臨了法律與倫理上的重重 障礙。有關當局不斷施加壓力,要他指認他的情報提供者。與法律的各種衝突,讓他確信自己的研究必須隱密:現在他把資料藏在城裡幾個不同的地方。這位42歲 的溫哥華人,按理應該已經是位有所成就的科學家,但相反的,他卻仍透過遠距教學,在荷蘭葛羅寧根大學攻讀博士學位,原因是加拿大的大學拒他於門外。不過, 奧格登並沒有因為少了一紙學術證書而停止研究。他想知道是誰尋求死亡協助、誰提供幫助,以及到底是用什麼方法實行的。
奧格登在他的第一份 研究中揭露了這些可怕的細節,17件個案中包括醫生、護士、心理諮詢師、社工以及兩位牧師,詳細述說他們如何協助愛滋病患自殺。不過,最令人意外的是,其 中不少死亡過程並不像贊成安樂死書籍所描述的那樣「安樂」;那些書籍通常過度浪漫。在34件安樂死的案例中,奧格登發現有半數把情況弄糟,因而導致更大的 痛苦;有五個案例曾使用窒息法但沒有成功;有一個案例是協助自殺者不得不開槍射死病患,另一個案例則是用利刃割腕。這些失敗通常使得安樂死過程耗費數小時 或更久才能完成,有一件案例竟費了四天才死去。
這些協助者都只從事第一次或第二次。「他們並不是連續的死亡提供者。」奧格登特別指出: 「他們對於自己的作為也不能十分肯定。」他的結論是,醫學知識的缺乏、適合藥物的難以取得,以及對於致死劑量的輕忽,都是增加痛苦的原因。他認為:「本研 究顯示,由於缺乏醫療監督以及正式的法規,讓安樂死以一種恐怖的狀況發生,與非法墮胎的情況類似。」
1994年2月,奧格登研究的消息迅速傳到了驗屍官辦公室。奧格登不久便發現自己開始收到傳喚,要求他透露情報提供者的名字,讓每個人都有遭到起訴的可能。奧格登拒絕了,完全沒有違背他對受訪對象的諾言,而承擔了自己入獄的危險。
在這場戰爭中,西門菲沙大學遺棄了他,奧格登得自己處理答辯。他替自己辯護成功,因為他的研究符合加拿大的魏格莫準則(Wigmore criteria),這是一種普通法中的言行自由權,可以免於透露消息來源。最後驗屍官放棄控告。
由 於在加拿大名譽受損,奧格登在1995年前往英國艾克斯特大學,在學校擔保將支持他及他研究的前提下,重新開始關於協助愛滋病患自殺的研究。接下來的三年 間,他訪問了近100位醫生與非醫學死亡提供者,範圍遍及英國、美國、加拿大與荷蘭,其中荷蘭是全世界中國家法律允許醫生協助自殺的三個國家之一。(美國 俄勒岡州有一則州法允許醫生協助的死亡。)
奧格登發現,雖然用於死亡的方法相似(大多包含用藥過量),但人們對協助自殺的態度則很不同。 在歐洲,人們採取比較消極、恭敬的方法,通常是讓親近的人在當事人失去意識或嚴重失智之後才做決定。奧格登繼續解釋:「在美國與加拿大,協助自殺有一股強 大的推動力,病患自己決定死亡的時間,並自行服用藥物;自主性強,且較為個人主義。」
然而,奧格登的研究卻突然終止:1998年,艾克斯 特大學違背諾言,因他們對學校負擔的責任義務有所顧慮。由於擔心法律的干涉,奧格登不想在缺乏保護的狀態下冒險發表他的研究資料,於是放下研究離開學校。 奧格登在沒有博士學位的狀況下回到溫哥華,開始教授犯罪學,也將研究轉移到「新技術運動」,這是來自許多國家的死亡權行動主義者,組成的自由聯盟。從 1999年起,奧格登已經蒐集了數百份關於「新技術」的訪談與報告,而且也可能也是唯一受到邀請,參加他們秘密聚會的外人。
「新技術」採 用的方法,是不用藥物,而使用簡單、不痛苦、不昂貴且不露痕跡的方式。常被使用的有窒息道具,如改造過的潛水設備,或是塑膠袋附上魔鬼氈的「窒息袋」。奧 格登發現,最受歡迎的是塑膠袋接上氦氣。他透露:「這是最快的方法。正確使用時,在第二次呼吸便失去意識,十分鐘左右便死亡。」這類的方法比起毒藥更可靠 且有效率,不過窒息道具仍然不夠吸引人且有失莊重;多數人仍希望能服用某樣東西。在這種狀況下,死亡提供者推薦的是黑市的鎮靜催眠藥「寧必 妥」(Nembutal),一種獸醫用來殺死動物的液態巴比妥鹽。
「新技術」處於奧格登稱為「反傳統死亡文化」的最前線,非醫學死亡參與 者提供道具、諮詢,以及到府服務。「他們以醫生的角色,運送無法追查的死亡道具。」奧格登說,最有名的死亡提供者基沃肯(Jack Kevorkian)最初是一名病理學家,而非私人醫生,而且並不探視病人。他甚至發現,這個反傳統文化的成長,是在缺乏法律支持之下的直接反應。不過奧 格登也看到「新技術」的問題:沒有醫學或諮詢人員來確認心智能力,沒有受試者同意書的簽署,也沒有幫助病患進一步尋找治療上的替代方案。因此「新技術」的 實行將不易規範,也難以防止濫用。
反對者看不出奧格登的研究有任何好處,尤其是無法確認受訪者的反應是否真實。「大部份從事這類研究的 人,都想要證實協助自殺十分普遍,好讓我們不得不硬著頭皮接受、並將它合法化。」索默維爾(Margaret Somerville)說。他是加拿大馬吉爾大學醫學倫理與法律中心主任,主張協助自殺與安樂死降低了對生命的尊重。奧格登的工作依然充滿公眾和政治的爭 議。舉例而言,在渥太華的國會上,參議員仍不斷仰賴他的數據來做報告與建議。
奧格登預計很快會因為「新技術」研究而獲得博士學位,但是,接下來他的未來仍是不確定的。沒有大學中的職位,他要得到穩定的國家經費是很困難的。目前為止,他的研究經費有部份是來自對西門菲沙與艾克斯特大學提出不滿之後,所獲得的和解費。
雖然研究已進行了很多年,奧格登還沒有經驗過他認為最重要的一件事:目擊秘密的協助自殺。他說:「聽人述說事情經過是一回事,實際上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就我所知,我會是第一位做這件事的研究者。」可以確定的是,還會有更多的爭議產生。
【本文出自科學人2005年7月號】
我的评论:
今天终于看完了,当初就很想好好看看这篇文章。
很佩服这名学者探索和研究的勇气,以及他所秉持的精神:提供数据给世界,让全人类来决定。
对死亡的研究让人明白不少东西。我一点也不赞同那个伦理和法律中心主任说的话。“大部份從事這類研究的人,都想要證實協助自殺十分普遍,好讓我們不得不硬 著頭皮接受、並將它合法化。”是吗?他只看到事情的表面,丝毫没有注意到事件的内核和研究的中心价值。对生命的尊重?他明白何谓对生命的尊重吗?这是一个 需要长时间探讨的重要问题,可不是他坐在椅子上说“逼迫我们修改法律接受”就能明白的了的。
1 条评论:
把它翻出来,再看看。今天和康猫讨论到这篇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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