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

我一直顽固不化地认为，丽岛（belle-ile）上最美的景色是夏夜凌晨时分的璀璨夜空。

我们因阿军的三十生日而来。初到小岛，一切皆与我想像的相当不同。我知道这是自己的错，因为对南太平洋的群岛们思恋太久，才会幻想着随处都能见到梦中的美景。可是不久后，我感觉到它有属于自己的独有风味。虽说不上诱人，但至少让人难忘。

我一直对布列塔尼区心有向往。印象中，那里是最有地区民族气息的区域，也是个总能嗅到海风的法兰西西部。在岛上，随车驰骋的感觉很美好，也许这还要拜那几日天气不好所赐。望着两边的草原飞快地后退，我竟隐约嗅到了来自世界尽头的气息。这里的色彩不够鲜明，可是却让我会有种错觉，以为在那无垠大海的尽头，已不再有任何事物存在。我尝试着解释这种错觉，也许是那苍莽的地平线，也许是寥寥的人烟；也许是其他我曾去往的地方总是充满浓厚的文化醇香，也许是其他地方总能让我在不同世纪的石群间穿梭……总之，这种独特的印象，让我对这个小岛有了很深的记忆。

我很喜欢我们临时居住的那座小别墅。它虽然不大，房间也不算多，可是却很温馨，一如我对法国别墅的一贯印象。我记得阿军一脸陶醉的转身：“我们……干脆多住几天吧？”我知道大家都很喜欢这里，它必然拥有某种东西让大家欣喜。

如今，每每想到那幢可爱的小别墅，我却总是马上想起从我房间抬头望见的璀璨繁星。

那夜，和大家一起搓麻将过了午夜。临晨时分，我有些疲惫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本能地抬头，透过略带灰尘的小天窗，我看到穹宇的黑幕上有若隐若现的银点。一个念头马上闪过脑际：漫天繁星！我用略有点颤抖的手推开了窗户：天哪，我没带眼镜都看到了如此的星空！我尽力抑制住狂跳不已的心，用最快的速度戴上眼镜。这一次抬头，我好像立刻跌进了一个梦幻而伟大的新世界。我没有像克拉克先生笔下的那个人，在第一次见到岗哨的时候“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而是很自然地喊出了那夹杂着激动与陶醉的“啊——！”璀璨的繁星就在我头顶闪耀，仿佛在欢迎我回归星的世界。晶莹剔透如同宝石一般的星辰漫天撒落，好像上帝漫不经心却又深思熟虑的布置。细细一看，竟然还能隐约看到纵横天际的银河。那是怎样的一幅美景：仿佛是燃放在整个宇宙的壮丽烟火！包容我们，容纳整个地球的宽广宇宙近在咫尺。我的耳朵在等待着人间最壮美的音乐，那将是一种令所有人都要为之哭泣的直掏肺腑的天籁。在我眼前的这个纵横东西南北的伟大布景下，任何尘世的美都微不足道，万物皆显得如此渺小！

因为，这是宇宙间唯一最苍莽的美。因为，我只有在面对星辰时才会泪流满面。

望着繁星，我感觉到一种超越一切的存在。我仿佛在看着一张电影银幕，所不同的是银幕大小皆是人眼能掌控的，而星空却好像是超越了人眼所能企及，人脑所能抵达的极限。电影尚能震撼人心，何况如此的苍穹呢！

阿西莫夫相信，也在他的小说中描写，一个几千年没有见过星空的遥远银河的种族一旦见到繁星，将会引起全球级的恐慌。我相信这是因为宇宙的辽阔，它的无孔不入的力量，以及它动人心魄的美都给了那个种族巨大的震撼，让他们突然间意识到生命的渺小，灵魂的浅薄，以致承受不住，恐慌蔓延。

奇怪的是，当我们抬头看到黑漆漆的天空时，却不会有什么感觉。而一旦有了繁星，我们便会不能自已。我猜想是那如同上帝洒下的宝石一般的点点星辰布满天幕，才提醒了我们，让我们不再只是埋头于所有生命最艰苦的生存竞争和充满血腥味的名利场，而是抬头面对我们存在的这个充满奥秘和无比深沉的宇宙。

心系宇宙天地宽。我要感谢那一片星空和它们带给我的无尽财富。

这一刻，我想起了漫游者，这位我在星光照耀的世界里的唯一挚友。我想起了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的繁星世界是和他在一起。我记得，我们两个怪胎在看狮子座流星雨的时候，在山顶离同学们和天文学家们都保持一定距离，独自享受着梦想与现实接轨的美丽感受。我还记得，当我激动地捧着望远镜喊“我看到鬼啦——！”时旁人半信半疑的反应和漫游者故做沉稳地冲过来“是吗？哪里？”的声音……我想，如果他现在也在这里，一定会双眼放光，感慨万分。

希望他，可以凭着同样照耀他的星光，和我，还有这个世界上所有星空之下的人的心，永远在一起。

2007.8.21 凌晨 8.22 夜 修改成稿